王英
大概是上了年纪的缘故,我总喜欢回忆过去的事情,尤其是在睡梦里,不知什么原因,童年村子里平平常常的狗吠声,经常出现在梦里。在梦里,狗吠声此起彼伏,时而急促时而舒缓,真切朴实颇具动感,听着仿佛置身于美妙的音乐中一样。
小时候,村子里几乎家家养狗,人们养的狗多数是土狗,主要是黄毛和黑毛两种。也有杂色的,不过数量很少,一个村子里也就三四只的样子。在那还较为封闭的年代,村民们与外界的交往很少,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,平时一个村庄若来了一个不熟悉的人,都是稀罕事儿。倘有一只狗见了陌生人叫起来,其他的狗也紧跟着叫起来,如此一来,满村子都是此起彼伏的狗吠声。
在我七八岁的时候,家里也养了一条小黄狗。小狗刚抱来的时候才出生一个多月,每次放学,小狗见我背着书包回来,就会在院子里摇着尾巴迎接我,还时不时在我身上舔几下,那种感觉让我多年以后,每每想起都特别亲切。小黄狗很通人情,从来不挑食,家里的剩饭剩菜给它放在盆里,总是吃得很干净,吃完饭也不乱跑,安心地守在家里,晚上只要门外稍有动静,它就会立马起身到门口打探消息。半年后,小黄狗长成高大威武的大黄狗,着实唬人。
记得那是一个初冬的下午,听说邻村要放电影《地道战》,我和弟弟吃过晚饭,也没和父母说一声,就带着大黄狗去邻村看电影了。电影散场后,已经是晚上10点来钟了,没有月亮,天很黑,虽然才三四里的路程,我和弟弟独自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上,心里面充满了恐惧。幸亏有大黄狗跟着,一有个风吹草动,它就会“汪汪”叫个不停。大黄狗的声音在空旷的田野里传得很远,远处村子里的狗吠声此起彼伏地回应着,传到我们的耳朵里,幼小的心里瞬间踏实了许多,心里的恐惧也消失了很多。当然,回到家之后,父母的一顿训斥是避免不了的。
我10岁那年,家里盖起了三间新房,欠下了不少饥荒,过年的时候,父母连买几斤猪肉的钱都没有了。那时候,村外的麦子地里野兔子很多,而我家的大黄狗绝对称得上是逮野兔子的“高手”。临近春节的时候下起了大雪,我家的大黄狗几乎天天去地里逮野兔子,有时候一天能叼回三四只。年前,别人家熏猪肉,我家就熏兔子肉,院子里到处香气扑鼻。过年的时候,因为有兔子肉招待客人,使得父母在留客人吃饭的时候多了不少底气。
人们的生活随着改革开放日新月异,我家的大黄狗早已不在了,乡村的狗吠声离我们的生活似乎也越来越远了。不过有一种奇特的现象,狗在乡村虽然日趋减少,却在城市中日见增多,并且狗的种类也五花八门,国内的藏獒、国外的名犬应有尽有,价格不一,而且价格越高显得越名贵。无形中,狗成为炫富的招牌。
不过,现在的狗给人的感觉非常娇气,就像温室里的花朵经受不住一点风雨。虽然它们吃着讲究的狗粮,病了有宠物医院治疗,可它们的叫声总是软弱无力,给人一种无病呻吟的感觉,远远不如我童年时村里的那些土狗,虽然吃的是残羹剩饭,叫起来却充满活力,斗志昂扬。
记得一位外国作家说过这样一句话:“过去是一家‘银行’,我们将最可贵的财产‘记忆’珍藏其中。记忆赐予我们生命的意义和深度。”说实话,对于记忆里的狗吠声对我有何意义和深度,我真得不得而知,我只是觉得在记忆深处,狗一叫,村庄就多了些温馨;狗一叫,村庄就多了些和谐;狗一叫,村庄就生动活泼起来……而我们这些在农村长大的孩子,生活里就多了一份童年的回忆与抹不去的乡愁……